观鸟的人，还重视流云、落霞和远方，将自我放逐于世事之外，执着地守望生灵。发现多年前一只或一群飞鸟的轨道，其实是发现这座城市若干年前、以及更多年前的生态、气候以及人文。

  看多年前一只鸟的翱翔轨道，可看树。我每天通过一座不大不小的桥，桥的两边各长着一棵构树。

  这两棵树长得如此对称，一棵在桥的左面，一棵在桥的右边。构树每年深秋结红熟的圆球果，鸟喜爱吃这种果。这两棵树也许是多年前，一只鸟带来的，两颗果核一个在左，一个在右，两棵树就此萌生生根了。

  翱翔中的鸟，是继续运动的状况，假如不是呈现它所感兴趣的食物、猎物、落脚点，是不会停下来的。这两粒种子的落下，而且这么巧地落在一座桥的两边，实属偶尔。

  从构树苗的散落散布，能够精确的看出多年前一只鸟的翱翔轨道。它或许在城市吃饱，披落霞浑身，借着一股风，从城郭的东南，往城之郊的西北飞，将种子带到整个城市，一半在桥东，一半桥西。

  担负彼苍，翅膀之下，是十万焰火人家。房舍俨然，辐辏碌碌，路途酒肆，隐约没没。两个人路遇，作揖问寒问暖，或一人骑驴，一人牵马，一人坐轿，四散赶路。河流如带，将城分红几块：一块绿，一块黄，一块青黛，绿是树木和正在成长的稼禾，黄是老练的稻麦，青黛是屋脊之上的鱼鳞细瓦……数色相间。城里城外，由富贵街市的紧凑而至清寂城外的逐步松懈，出城三五路，草木渐深。

  一座城有多大，这座城的房舍密度怎么。鸟的活动轨道，反射出人的活动轨道，人烟稀少的当地，鸟却常常去。

  鸟在城之郭，寻食作巢，在城之上空翱翔，它们快乐着，和着风声，于四野激荡鸣叫。

  一个喜爱看鸟的人，鸟也在看他，鸟猎奇：他为啥一直在仰视天空？观鸟的人，还重视流云、落霞和远方，将自我放逐于世事之外，执着地守望生灵。

  发现多年前一只或一群飞鸟的轨道，其实是发现这座城市若干年前、以及更多年前的生态、气候以及人文。

  这些鸟的宗族与这座城市的原住民，与草木为邻，与城共生，与弯曲的河流相依相偎。它是生命的图腾，一座城市早年灵动的图画。

  天寒骤降大雪，气候猛然改变，从一句“千山鸟飞绝，万径人踪灭”的诗中，仿若看见一幅意境辽远的唐宋古画。

  还能够从哪些当地发现鸟的翱翔轨道？在一条河的两岸，北岸有野葡萄，而南岸却没有。在古园林里的太湖石假山上，鸟把枸杞的种子丢落在仅有一钵土的石隙间。嶙峋的假山上，便有一两蓬参差垂挂着的野生老枸杞。这些向阳处的植物，红果健壮，闪烁着温润光泽，贴石而生，契合一只小鸟蹦来跳去的途径特色。

  我在深冬，仰视一棵叶色斑驳的乌桕树，叶子落了一半，留下一树细圆的白树子，十几只细巧灵动的丝光椋鸟飞来啄食，这些身姿轻灵的小家伙，胆子很小，一有风吹草动，便马上四散飞去，留下杂乱的翱翔轨道。它们吃了乌桕子，会把树的种子带到其他当地吗？应该是它们通过的当地，河滨、田垄、土坎、沟沿、土窑……这一些当地连缀起来，便是小丝光椋鸟的翱翔轨道。

  飞鸟划过天边，是一道看不见的弧线轨道。一只鸟，它飞掠、途经，或许回旋扭转、逗留，总要遗落一些东西。它遗落了树的种子，所以在它翱翔轨道所通过的某个当地，站着两棵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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